实际上,过于张扬的公开活动有着潜在的风险。11月初,在上海嘉定举行的一场血液年会,开到一半便忽然终止,400余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生连夜退房走人,原因是会议合规问题踩到红线,上海卫计委监察处即时到场带走会务负责人、领导问话,之后又有赞助商被约谈。
医药代表们说,现在流行的是在医院内部举行学术会议。“一方面是为了避免敏感,另一方面也要维持人情关系。”喆曼说,“当然很多医生确实也有学术交流和培训的需要。”
出路还是末路?
又到年底,在往年这正是医药代表们最忙的时候,各种年会要进行,新产品也要热身,跟其它销售行业一样,医药代表们也需要在月末、季末和年末应对销售指标的压力。
谢白说,会还是要开的,只不过不能像过去那样开了,“各种合规的会议和考核,送礼、组织考察、跟客户吃饭当然还是要做,只不过跟往年不大一样了。”不过,对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药代来说,这并非无法解决的事情。
部分医药代表对《棱镜》解释了一种现象:在高压之下,医药代表们的流失率比往年要高,尤其是那些入行不久的新人,或者需要开拓新药、新市场的项目组更甚。对比之下,本身已有客户积累的资深医药代表并不会受到很大冲击,因为他们已经在圈内建立了资源和关系,不需要在前线冒险。
“只要是做临床销售,就不可能完全合规。抓得严,只能说将一部分与医院不熟的人给踢出局了。”肖逸说,“对于药企高层来说,药代在前线的处境他们不会管,你说监管严了生意少了,他们只会认为代表和医生的关系没达到一定的高度。”
有数据认为,北京的医药代表行业人员流失率为25%左右,在各地的医药企业的招聘里,医药代表的字眼也日趋地下化。GSK事件后,“医学联络员”、“学术专员”、“医药营销(非医药代表)”等新岗位,成为了医药销售招聘的新词汇。
对于这个新名衔,肖逸说部分的联络员是“挂羊头仍然卖狗肉”,但喆曼则说,她的部门就经历着角色的适应和转变:在她所在公司,给医药代表的营销费用越来越少,给医学联络员的费用则不断增加,后者没有销售指标。“过去是代表们跟医生直接谈产品,现在要求代表们聊临床研究。”
“在外企,因为原研药、专利药,医学联络员能派上用场,但国内企业做的都是仿制药,竞争激励,而很多人入行都是为了有好的收入,所以行内都是能请客吃饭、有市场开拓和公关能力的人。”谢白说。
与医药代表隶属与销售部门不同,医学联络员则隶属于医学部。有数据显示,近年在华外企的医学部员工数量年增长率为20%,有的公司超过一半,亚洲市场设有医学联络的公司比例从7%提高到了21%,而这样的变化正为补充流失的医药代表。《棱镜》也接触了一些已离开医药代表职业的人士,他们有的离职,有的选择做OTC药物(非处方药)的销售,不一而等。
另外,医药代表们说,高压监管对这个行业的最大影响,是新药推入医院药剂房的周期比过去更长。有销售高管估计,过去一个产品成功进入医院,实现系统销售的周期是两年左右,在医生被“隔离”,推广活动受监管的新环境下,这个周期将会拉长一半到一倍。
没有受访者敢对《棱镜》给出这个行业的拐点的准确时间表,也没有人可以预计中国数以百万计的医学代表的最后出路。有受访者提醒《棱镜》,早在1980年代,还没有医药代表的时候,中国的药物销售界就有过“学术代表”这样的职业,其性质与医药联络员相仿,“不知道为什么,这个市场慢慢地就变成这样了。”
至少,医药代表还有一些抱怨可以被一线医生们所认同。一位广州三甲医院胃肠科医生的私下抱怨,就代表了这样的态度:医生和医药代表一样,都是医药体制下药品买卖的末端角色,都在替这个体制背黑锅——“医疗投入,药价审批,药物定价这些不见有大动静,现在却动不动就在医院里面抓人,这确实有点过分。”